昨晚預報的冷空氣已經到達S市，除了書房保持恒定的二十六度，別的房間已經關了空調。

寧微把自己裹在被子裏，思索片刻，撥了孟辰飛的語音。

那頭接得倒是挺快，孟辰飛似乎也不驚訝，“那些事楚銘都跟你說了吧。”

那些八卦記者的來歷，楚銘早有猜測。電話打到林州，一問一個準。

李晴晴跳樓時，剛來報社的小年輕冒冒失失搞了個大新聞，別說林州警方不滿了，就連報社領導和他的主編都快被他氣瘋。

獎金肯定沒了，工資也受到影響。楞頭青找人訴苦，找到了在S市工作的同行師兄頭上。

“就這麽回事吧，然後他不知道怎麽抓到了消息，一次把消息全捅給路見不平的師兄，不就有了這篇文？這兩個不愧師兄弟，蠢一塊兒去了。你知道師兄怎麽想的？他也想搞個大新聞賺名聲。”孟辰飛話題一轉，“S的事，他是不是一個字都不想提？”

寧微苦笑，“我連S都不知道。”

“S就那個槍手，我們這麽叫他。是不是覺得楚哥有點奇怪？”

寧微很久才應了一聲，“是有點。”

孟辰飛似乎抽了一口煙，沈著嗓子。讓寧微想到小時候媽媽給自己講故事。

而孟醫生也沒辜負她的期望。

“老大讓我告訴你，你聽了，也別告訴別人。這事還在我們的保密協議裏，你可別忘了。”

半開玩笑的語氣，讓寧微慎重起來。

“還得從他讀書的時候說起。”孟辰飛把煙頭往煙灰缸裏狠狠一摁，“他這個裝逼犯，讀書時什麽德性你應該能猜到。”

寧微：……

這麽吐槽真的好麽。

“我們以前認識的。那時候我準備出國，臨走找高中同學吃飯，同學說有個哥們沒吃飯，一起帶出來，就這麽認識了。”他非常懷念，“那時候他瘦得厲害，悶頭不吭聲。我以為是個悶葫蘆，結果同學說這貨是學霸。他爸常年在國外，管不著他，本來希望他以後做學問，回來發現兒子沒這志向，氣得又出國去了。”

寧微好奇：“為什麽？”

“聽說和他母親有關系，具體的他誰也沒告訴過，不清楚。”

話題跑遠了，重新拉回來。

“他體能測試一般般，不過射擊是真厲害，神槍手啊。”孟辰飛忍不住開黃腔，“他進組以前在網絡部門，人稱該部門唯一能射的男人，嗯哼……”

寧微自動忽略這一段。

嗯，假裝沒聽到。尤其是被調侃的對象還在隔壁房間。

“反正這貨一直順風順水，進組更是青雲直上。你今天看到的系統，其實是他的作品。我一直覺得他要是轉行，能賺成本市首富。”

“後來呢？”

“後來？就是S了。其實比起這個，我們更習慣他以前的稱號——鋼琴殺手。”

沒由來的，背脊仿佛竄上一股寒意。

寧微裹緊被子，確認房門和窗戶都關緊了。

“我們組都是忙大案要案，‘鋼琴殺手’是我們的重點關註對象。他喜歡把人殺死在鋼琴前，擺出正在彈琴的姿勢，細節我就不說了……總之非常狡猾惡心，高智商罪犯。”

“後來有一次，他暴露了很多行蹤……除了DNA、指紋那些。”

孟辰飛短促一笑，似乎覺得很可恥。

“現在想起來，覺得那時候蠢透了。怎麽可能有人暴露行蹤，卻還能不暴露這些個人信息。但那時候我們顧不上了，‘鋼琴殺手’難得出現，而且線索多又雜亂，人手不夠，連老大都跟著出了兩回外勤。大家都憋著一口氣，想一次解決這個禍害。”

“我們全體出動，把那一塊翻了個底朝天。我還記得那天在下雨……”

正說著，冷空氣開始發威，窗外響起了淅淅瀝瀝的雨聲。

“收隊匯報的時候，有個三人小組失聯了。我們照坐標找過去，地上就躺了兩個，楚銘不見了。鑒證科在墻角找到幾個彈殼，發現楚銘開過槍。除了兩個昏迷的同事，地上有打鬥痕跡，還有一道拖痕，他被拖走了。警犬只找到一個監控死角，車胎痕跡和腳印都被清除，‘鋼琴殺手’一貫的作風。”

“我們急瘋了，組裏待命的同事七四突然告訴我們，還在調試的‘天鏡’系統自動啟動，發了個經緯度坐標。老大後來都說，楚哥黑得像條狐貍，虧得他在門牙舌側藏了個發信器，把他的位置發了過來。”

“但……晚了一點。”

寧微內心一揪。

“你聽過一個心理暗示的故事嗎？”

話題轉得太突然。

寧微想了想，“要是雞湯式的故事，看過幾篇。”

“你就當雞湯吧。那個故事很簡單，變態科學家做實驗，告訴死囚要砍他的頭，蒙上他的眼睛，往死囚的脖子後面滴了一道冰水，死囚以為被砍了，就這樣死了——是不是很扯？”

“S就這麽對他的。”

“S從後偷襲，他走在最前面，反應時間最充裕。那槍沒歪，打中了S的右手臂。S氣瘋了，就對他下手。”

“S用手術刀在他身上紮了四刀，他很了解人體結構，傷到了楚銘四肢的肌腱韌帶。”

“——其實只有三刀。S蒙了他眼睛，前三刀紮在他雙腿和左手臂，那麽重的傷，S楞沒聽到他叫喊過。第四刀本來要紮進右手臂，但，等我們到了，才發現他右手腕就紮了根針，貫穿傷，沒別的傷口。”

說到這裏，孟辰飛聲音有些啞。

“你是沒看見，他剛被兄弟們擡出來的時候，血淋淋的。老大在外頭等，都沒敢跟他說話……”

“他養傷養了好久。組裏很重視，各種覆健跟上去，別的傷口好得很快，只有右手腕，傷口最小，對身體組織傷害不大，做了各種治療，反而好得最慢。因為除了打破傷風，清創包紮，別的都做不了。”

“我們一開始不知道S對他做了什麽，從發出信號到我們找到他，不超過二十四小時，但他好像受了很嚴重的刺激。他剛出院的時候，眼圈總是黑的，一問才知道，他整夜整夜的睡不著。失眠，抑郁，焦慮……什麽都來了。”

“以前跟副組長的都是厲害角色，當骨幹培養的，你看，跟著楚銘的是我，一個心理醫生。”孟辰飛自嘲地笑笑，“我是上頭派來觀察他身體狀況的。”

“他射擊成績完全不合格，體能測試不達標，過不了歸隊考核。那段時間S盯他很緊，寄了幾次恐嚇信，全組都很緊張。他PTSD很嚴重，完全無法適應特案組，尤其是外勤。所以我和他談了一下，交了心理評估報告，讓他暫時退下來，去學校裏休息。李雅的案子，是他在特案組的最後一個案子。”

那晚他的反應乍然重現。寧微嘴角一澀，想問，又問不出口。

孟辰飛似乎也知道她在想什麽，“那天他真不是有意要傷害你，但可能是……碰到了某些關鍵吧，產生了過激反應。他脖子後頭有電擊痕跡，很多，現在應該淡了。”

外頭似乎有雷陣雨，寧微拿著電話，去查看窗戶有沒有關好，看著窗玻璃上蛇行的水跡，才想起來楚銘根本沒有開窗的習慣。

孟辰飛說了一堆話，重重吸了一口煙，鄭重地對寧微說：“本來不該我告訴你，但要等他開口，真不知等到什麽時候。他就這脾氣，你千萬別和他一般見識。”

寧微啞然，“怎麽會。”

孟辰飛笑了笑，“這次的八卦狗讓我們很緊張。我怕你生他的氣，覺得他連累你，一怒之下就走了。他不說我也看得出來，他挺喜歡跟你待一起，連他家的貓都更喜歡你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有話好好說，別扯到貓頭上。

“作為他的心理醫生，我代表全組兄弟，拜托你幫這個忙。你喜歡他也好，討厭他也好，能不能陪他兩個月？就兩個月。如果這期間耽誤了你的私事，我們會盡力補償。”

他都和老大說好了，寧微要有什麽意向，看在她幫了楚銘的份上也要幫她。人美心善的小仙女可不好找，和楚哥處得來的小仙女更不好找。

雖然老大的意思是能把她拐進特案組幹活，那就最好了。

“呃，你可能有什麽誤會……”

孟辰飛頓時緊張起來，腦補無數種可能，準備見招拆招，這兩個月一定要把她留在楚銘身邊。

“我不討厭他啊。”

孟辰飛呆了一下，煙都掉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  PTSD，創傷後應激障礙，美劇著名病癥，詳見某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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